南京城内,半夜突现疯癫和尚,冒充明朝王爷,语无伦次大吵大闹,公然挑战弘光皇位。

河南当地,市井妇人自称皇妃,惊动巡抚上报,深情哭诉藩邸旧事,竟是皇帝始乱终弃?

南渡途中,神秘少年身着龙衣,疑似崇祯太子,朝野上下难辨真假,掀起一番朝廷内讧。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01

1644年,崇祯帝煤山自尽后,福王朱由崧由凤阳总督马士英拥立即位称帝,在南京建立弘光政权。

弘光政权仅存在一年,却摊上了三个离奇疑案,每一案都直指昏庸无能的朱由崧,闹得人心惶惶,甚至引发朝廷动乱,史称“南渡三案”。

第一案,“大悲和尚案”。

朱由崧皇位还没坐稳,1644年十二月,一个疯和尚突然出现在南京城中。

寒风刺骨,别人大半夜都在睡觉,这位和尚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他跑到皇宫外,夜叩皇宫洪武门,大喊大叫,自称是大明亲王,在逃难途中削发为僧,现在终于到了南京,请求面见皇帝。

这一异常举动很快引起守门官兵的注意,他们将和尚暂时收押,上报弘光帝。

朱由崧也纳闷,这到底是哪个亲戚,马上派人审问。

不问不知道,一问就露馅。

和尚先是说,崇祯帝曾经封他为齐王,后来说自己是吴王,折腾了半天,又改口说是潞王朱常淓的弟弟,封为定王。和尚上门诈骗,却连明朝究竟有哪些王爷都不知道。

正当众人为其言行感到错愕时,和尚说了一句让弘光朝廷极为敏感的话:“潞王恩施百姓,人人服之,该与他作正位。”就是说潞王得民心,皇位应该由他坐。

弘光帝和众臣见他疯言疯语,没一句话靠谱,立马下令大刑伺候,逼问其来历。

这和尚平时吃斋念佛,身子骨弱,哪里受得了酷刑折磨,吓得赶紧实话实说:

“小僧法号大悲,原在苏州出家,见天下大乱,装作皇亲国戚,想趁机捞一笔。”

大悲和尚脑洞大开,渴望富贵险中求,琢磨出夜叩宫门、冒充王爷这么一个昏招。而马士英的朋友、兵部尚书阮大铖早已磨刀霍霍,意图将罪名嫁祸到自己的政敌东林党人身上。

02

弘光朝廷大权掌握在以马士英、阮大铖为首的所谓“奸党”手中,而阮大铖与东林党人的恩怨由来已久。

其实,阮大铖与东林六君子之一的左光斗是同乡,最早也是东林党的铁杆,但因为不受待见,逐渐脱离了东林党的队伍。

崇祯帝即位后清算阉党,郁郁不得志的阮大铖为了争取表现机会,就给皇帝上疏,揭露阉党罪行。

为保险起见,阮大铖写了两份奏章,一份专劾阉党,另一份指责东林党和阉党同为朋比奸徒,交给在北京的好友杨维垣。

杨维垣本该为朋友两肋插刀,却不经意间插了朋友两刀,因自己与东林党人敌对,就将阮大铖第二份奏章呈交上去。

结果,东林党人看了很不爽,将阮大铖被视为阉党余孽,列入“逆案”名单。

倒霉的阮大铖在南京城外的牛首山躲了几年。直到好友马士英把持弘光朝中大权,念及旧日恩情,才将他举荐到南京为官。阮大铖对东林党人深恶痛绝,常说:“不杀尽东林,不成世界。”

马士英也与东林党人素有嫌隙。马士英拥立福王朱由崧时,东林、复社士人心仪的人选正是大悲和尚口中的潞王朱常淓。

当时,史可法在给马士英的信中,写明了福王“七不可立”的理由: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

这些肺腑之言后来被马士英当作要挟史可法的证据。弘光政权建立后,马士英拥策立之功,把持朝政,史可法备受排挤,只好自请出朝,督师江北。

史可法

大悲和尚一案,阮大铖本想诬陷东林、复社成员,花了几天时间捏造“十八罗汉”“五十三参”和“七十二菩萨”等名目,将之前有意拥立潞王的大臣一网打尽、罗织其中,堪比当年魏忠贤爪牙编写的《东林点将录》。

不过,马士英不愿招惹东林,为避免事情闹大,赶在阮大铖之前将大悲案压下,以“妖言罪”将和尚处死。

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内乱却才刚刚开始。

03

第二案,“童妃案”。

1645年三月,大悲和尚案尚在审理期间,河南巡抚越其杰上报朝廷,称当地有一姓童的妇人宣称是弘光帝原为福王时的妃子,在战乱中与皇帝走散,如今特来相认。

那妇人言之凿凿,越其杰不敢怠慢,派人护送她前往南京。

一路上,童氏以皇妃自居,只是举止轻浮,毫无大家风范。

沿途州县的官员前来拜谒,礼数稍有不周,如贡献礼物太寒碜,童氏便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甚至愤怒地将桌子掀翻在地。

有时候,看到有官员在道旁跪迎,童氏一高兴便拉开轿帘,露出大半张脸,朝着众人嫣然一笑,大声说一句:“免礼!”这一举动把官员们吓一跳,“闻者骇笑”。

弘光帝听说有这么一个童妃存在,勃然大怒,他正在南京诏选淑女,准备另寻新欢,根本没时间理会这个凭空冒出的半老徐娘,便一口咬定童氏是假冒,骂她是妖妇。

童氏一到南京,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押入诏狱,接受审问。

童氏只好在供词中说出她的故事:

妾年三十六岁,十七岁入宫,册封之人为曹内监。时有东宫黄氏,西宫李氏……妾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名金哥,啮臂为记,今在宁家庄。

童氏一再请求与弘光帝相见:

失身之妇,无敢复生,非望上侍圣躬,但求一睹天颜,诉述情事,归死掖庭。

弘光帝一看这供词,批驳道:“朕从前只是郡王,何来东、西二宫?”玉哥、金哥这两个皇子也是凭空捏造。

弘光帝自从当上皇帝后只顾着贪图享乐,还是头一回这么认真回复。

然而,童氏并没有轻言放弃,她在狱中借来笔墨,挥笔写下一篇千字长文,诉说“冤情”。

在文中,童氏将自己如何从战乱中逃脱,为弘光帝生子藏于民间的经历说得有条有理。甚至连与皇帝分别的情景也历历在目,称朱由崧出城之日“身穿青布小袄,酱色主腰,戴黑绒帽,上加一顶乌绫首帕”,仿佛亲眼所见。

弘光帝不肯“相认”,童氏只好一哭二闹三上吊,埋怨道:“从来国难蒙尘,散而复聚,离而复合,代不乏种,岂以患难流离,而夫妇恩义遂至断绝?”最后决绝地说:“臣髡发自尽,亦所甘心”。

这篇自述经过文人润色后传出高墙,可谓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后来被完整收录于《爝火录》中。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弘光帝仍旧认定童氏所说全是子虚乌有,于是下令锦衣卫不再给童氏吃食,将她活活饿死。

04

世界安静了,不,并没有。

童妃一案,疑点颇多,尽管弘光帝本人矢口否认有这么一个妃子,但众臣一时难辨真伪。

就连扶持朱由崧上位的马士英都跟别人说:

“人非至情所感,谁敢冒称陛下之妃?”

只是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而东林、复社的君子们都以为弘光帝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妻,才不敢相认。

为此,东林、复社大造舆论,趁机将矛头直指弘光帝。

黄宗羲、林时对、钱秉镫等人甚至以“童妃案”为由,大胆推测弘光帝朱由崧本人才是以假乱真,不然怎么会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

黄宗羲撰文称,弘光帝南下途中未曾验明正身,沿途的地方官员就默认他是老福王的儿子,说不定真正的朱由崧早就死了,就连南京城中的太后也是马士英从民间找来的冒牌货,根本不是老福王的原配。(《弘光实录钞》卷一)

言外之意,是马士英等人为了争夺策立之功,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扶上皇位。

实际上,弘光帝的身份毋庸置疑。

影视剧中的福王朱常洵

崇祯十四年(1641年),李自成大军攻陷洛阳,将老福王朱常洵下油锅烹杀。

朱常洵的儿子朱由崧与王府亲属、官员共209人从洛阳逃出,暂居河北。崇祯帝对堂哥很是照顾,下诏让朱由崧嗣福王之位。期间朱由崧犹如丧家之犬四处乞怜,身边有王府人员相随,若有心狸猫换太子,也根本无从下手。

后来闯王进京,朱由崧继续流浪,半路上曾向潞王朱常淓借钱,随后两人结伴一起南下。如果朱由崧是冒牌货,作为皇位竞争者的潞王肯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指认。

因此,东林、复社党人的言论不过是晚明以来党争的延续,只是为了扳倒马阮一党,根本不是为童妃案叫屈,自然也没有人关心狱中的“童妃”是死是活。

有人自称亲王、嫔妃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直到一个“太子”出现,弘光朝廷才走向毁灭的边缘。

05

第三案,北来太子案。

1644年十二月,从白骨露野的华北,到寒气氤氲的的江南,风雨如晦,人心惶惶,一片末世景象,无数北方士人为躲避战祸而向南京逃难。

半路上,鸿胪寺少卿高梦箕的仆人穆虎偶遇一个落单的年轻人,聊得投机,遂结伴同行。

一天晚上,两人到旅店投宿,就寝时,穆虎发现这年轻人的内衣竟然织有龙纹,不由得大惊失色,问,你到底是何人?

年轻人答,我是皇太子。

穆虎原本还把年轻人当兄弟,一听对方是太子,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变,一路上悉心照顾,小心巴结。第二年开春,穆虎到了南京,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主子高梦箕。

高梦箕吓得下巴差点儿掉地上。

自从李自成与清军交战,崇祯帝三个儿子就已经不知下落,清朝、南明、大顺等各方势力都在苦苦寻找。

影视剧中的闯王李自成

弘光朝廷建立后,出于利益考虑,只好默认三个皇子已死于乱军之中。弘光帝正式下诏,“谥太子慈烺曰献愍,永王慈焕曰悼,定王慈灿曰哀”,借此安定民心,稳定社会秩序。

如今无端冒出一个太子,危及到弘光帝位,这不唯恐天下不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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