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交窬?何謂交輸? 交窬,是一種剪裁方式,其名稱出於北京大學藏秦代簡牘《制衣》,《制衣》有竹簡 27枚,存 649 字,是一名叫做黃寄的製衣工匠,所傳習的服裝剪裁技術。其中關於裙子部分這麼記載:

下帬:依據尺寸不同分為三種,分別稱為:大衺、中衺、少衺。(衺,音邪)

大衺四幅,初五寸、次一尺、次一尺五寸、次二尺,皆交窬,上為下 = 為上,其短長存人。

中衺三幅,初五寸、次一尺、次一尺五寸,皆交窬,上為下 = 為上,其短長存人。

少衺三幅,初五寸、次亦五寸、次一尺,皆交窬,上為下 = 為上,其短長存人。

交窬是制裙一則中的關鍵名詞,學者研究認為「交窬」是一種斜裁法,與文獻中的「交輸」一詞,可能是同音通假的關係,相關論文已有六篇[1],有興趣的同袍歡迎自行參閱,以下節錄學者論文中的重要論述,供同袍參考。

劉麗與彭浩認為:《制衣》的裙分為大衺、中衺、少衺。衺,亦作邪。《說文.衣部》段玉裁注:「衺,今字作邪」,又云:「凡衣及裳不衺殺之幅曰褍」。褍者,正幅之名,非衣名。「衺」或是與「褍」相反,為「衺殺之幅」。[2]也就是說,在古籍中「衺」是與「褍」相反的,褍所以指可能是正幅,也就是正裁,而「衺」與褍相對,所謂衺殺之幅,就是斜裁。

而在關於裙的剪裁記述中,「交窬」是理解其結構的關鍵。劉麗認為:「交窬」是一種裁法,在制裙、制襦、制袴時均被提及,「交窬」與《漢書.蒯伍江息夫傳》載:「充衣紗縠禪衣,曲裾後垂交輸」,中所言的「交輸」為同一含義,指斜裁。[3]彭浩表示,劉麗這一見解無疑是正確的。「交窬」釋義與裙的三種式樣「大衺」、「中衺」、「少衺」的「衺」字相對應,當指斜裁,即對形狀為矩形的全幅布料,沿縱向斜線剪切,產生直角梯形之狀。三種裙皆「交窬」,即採用斜裁方法完成裁片。以下為彭浩根據《秦簡.制衣》,所推測繪製的下裙剪裁與拼接圖[4]:

陳果[5]在這一基礎上加以申述,認為,如淳曰:「交輸,割正幅,使一頭狹若燕尾,垂之兩旁,見於後,是《禮記.深衣》『續衽鉤邊』,賈逵謂之『衣圭』。」蘇林曰:「交輸,如今新婦袍上掛全幅繒角割,名曰交輸裁也。」根據漢書中對交輸的二種解釋來看,交輸實為一種服裝的裁剪方法,也稱交輸裁。「割正幅」、「全幅角割」二詞說明了此種裁法,需要將整幅的布帛裁開,而「一頭狹若燕尾」和「衣圭」則是裁剪後的形態特點。這樣一來,交輸的裁剪原理和結果都十分清晰明瞭。

古籍中的交輸其實就是交窬,《說文解字注.車部》:「輸,委輸也。從車俞聲。」可見,輸與窬同音,那麼交輸與交窬為異體同義詞的推測是符合漢字的演變規律的。

輸、窬在上古同音,不僅是《說文》中可見,在醫書中也可見到輸、窬、俞字互用的情況,[6]由是可見這幾個字在上古通用的情況。劉麗也認為[7]:?,此字見於馬王堆帛書《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五正》,不見於字書,或為窬之或體。交窬疑讀為交輸。窬為喻母侯部字,輸為書母侯部字,喻書旁紐,音近可通。《五正》:「吾既正既靜,吾國家?(愈)不定,若何?」《老子》乙本:「建悳(德)女(如)○○貞女(如)愈。」傅奕本[8]愈作輸。

由學者們的論述可以知道,秦簡中所書的交窬,其實就是後世文獻中的交輸,也就是斜裁。而劉麗也提到,大衺、中衺、少衺的區分似乎主要在腰圍,此外,復原後的裙子下擺和腰圍的差值較傳世文獻記載以及出土實物都要大,且存在腰圍較小,成人或無法穿著應用的問題。對於此點,有可能因為《制衣》中對希的制法主要強調的是斜裁工藝部分,而對於常規的正裁工藝並未提及。如加入正裁裁片,則不再存在腰圍過小而無法穿著的問題。

她同時認為,其實古人早有斜裁的理論,若黃宗羲《深衣考》曰:「蓋要中太廣則不能適體,下齊太狹則不能舉步,而布限于六幅,兩者難予兼濟,古之人通其變,所以有交解之術也。」而認為斜裁之法與理論,自古已有。

劉麗爬梳了《禮記》、《朱子家禮》、江永《深衣考誤》的文獻,對應出土實物如:江陵馬山一號墓、長沙馬王堆,以及北大藏《秦簡.制衣》,發現這三方面,:「雖都涉及斜裁法,但卻各不相同。」其歸結道,「出土實物更多地依據了衣服所有者的實際情況,不同於禮書理想化的設計。裁製工藝也是如此,可以看出,斜裁並沒有固定的角度,其角度的大小由實際情況靈活調整,以更加適體。」[9]

鞠衣下裳的交窬裁剪實物對應 黃能馥先生在《中國服飾史》中對於深衣也有同樣的主張,其云:「深衣……下裳用6幅,每幅又交解為二,共裁成12幅,以應每年有12個月的意涵。這12幅有的是對角斜裁的,裁片一頭寬、一頭窄,窄的一頭叫做『有殺』。」[10]是可知,黃能馥先生也是將交輸理解為為全幅布對角斜裁。

深衣如有實物,理論上應當可以從實物的拼接結構,來映證剪裁方式,然而雖然有明制深衣文物出土,研究機關都沒有公布衣物結構的相關研究。有幸,2018年10月時,在「中國文物學會紡織文物專業委員會第四屆學術研討會」上,高丹丹以《明代甯靖王夫人吳氏墓出土服飾研究——以「妝金團鳳紋補鞠衣」為主要實例》,直接證實了直角梯形拼接在服飾中的運用。

鞠衣為古代王后六服之一,九嬪及卿妻亦服之,屬深衣制的禮服。高丹丹提到鞠衣遵古禮,繼承了深衣的部分,包括:上下分裁、腰部縫合、下裳由十二片綴合、背後直縫、下擺平齊腳踝。只是鞠衣的領型不同於深衣的直領,而為圓領,這是其創新的部分。

甯靖王夫人吳氏的鞠衣是目前唯一出土的鞠衣實物,其下裳果然如禮制記載,用十二片直角梯形拼接而成,其裁片為全幅布對角斜裁。高丹丹在研討會上公布,鞠衣單層無襯裡,用十五條貼邊,把縫合的部位全都覆蓋起來。下襬的餘料沒有剪掉,而是折起來,用貼邊包覆。高丹丹推測這可以加厚底襬的厚度,使面料垂感更好,這麼做可能與穿著效果、禮儀特徵有關。

依據甯靖王夫人鞠衣的實物呈現,完全可以與文獻的主張相同,交窬裁剪果然就是全幅布對角斜裁,下裳由十二片直角梯形拼接而成。這種交窬裁剪的方式,此法自先秦時已有,至明清仍保存運用。

除了甯靖王夫人的鞠衣運用了交窬剪裁的。以下我們就出土實物,來看這種斜裁構成的,直角梯形拼接的裙子,有哪些出土實物?上身效果又是如何?

交窬裁剪的出土實物除了前文引用到的《秦簡.制衣》、《禮記.深衣》記載了交窬裁做法,也在甯靖王夫人鞠衣的實物中獲得應證。交窬裁的裙子幾乎貫穿了中國服飾史,早自戰國時代,晚至清代,都有它的痕跡。

1、戰國江陵馬山楚墓

戰國江陵馬山楚墓出土的單裙,呈現腰部窄,下擺寬的扇形。而按報告敘述,N17:

腰181,擺210.5,通長82。八片,平均每片是上22.6,下26.3的直角梯形。

其下擺的測量資料為:27、27、27.5、26、27、24、27、26。

彭浩認為,此裙展開後如上圖,「腰部較窄(181釐米),下擺較寬(210.5釐米),通長82釐米。裙面由八片面料拼成,中間兩幅面料直裁,其餘各片均為斜裁。」[11]無劫緣則認為,此裙的下襬數據,均在26-27釐米附近,考慮到手工誤差,八片應該均為一個方式剪裁下的梯形,每片上22.6釐米、下26.3釐米,上下拼合,恰好大約是50釐米的幅寬。推測當是用布四幅,斜裁成為八片直角梯形。梯形的上下差距不大,整體裙子上下差僅29.5釐米,在大擺裙類中算是比較「窄」的裙子了,上身效果當形如筒裙。無劫緣推測,此時比較可能採用的是中軸對稱式拼法。這條裙子寬到181,接近能纏繞身體2圈,不知是墓主本身就胖到120的腰圍,還是這條裙子就應當圍兩圈,現今少數民族中的裙子便有需要一片式圍繞兩圈的,有可能與此相同。

無論是中間兩片正裁、兩側斜裁,或是全部斜裁的主張,均不能否認,交窬裁剪在馬山楚墓的裙子上,已經有所運用。

2、長沙馬王堆漢墓

馬王堆出土的兩件裙子,身長均為87釐米,329-1號,腰寬145釐米,下襬193釐米,接腰寬3釐米。329-2號,腰寬143釐米,下擺158釐米,接腰寬2釐米。報告提到這兩件裙子:「形制相同,均用寬一幅的絹四片縫製而成。四片絹均為上窄下寬,居中的兩片寬度相同,稍窄;兩側兩片的寬度相同,稍寬。」[12]

無劫緣認為,這種中間兩片一個數據,外面兩片一個數據,這種大小不同的梯形拼接,恰與秦簡相互印證。裙子的四個裁片,平均一片上寬36.25,下寬48.25,兩片拼合後,數據遠超過當時布幅,報告也指出,此裙是「用寬一幅的絹四片縫製而成」,可知裙片是由一幅布裁剪出一個直角梯形,再進行拼接。根據文物勾勒出裁片,以及判斷經緯,其拼接情況推測如下:

3、前涼花海畢家灘26號墓

甘肅花海畢家灘26號墓出土了能與衣物疏對應的「緋碧裙一牒」,此墓下葬於東晉升平十四年九月十四日,即西元377年。根據報告云:「裙腰殘長40公分,高7.5公分,裙身殘長61公分,分作三片,兩碧絹片中間夾一緋絹。緋絹中線兩側各施一豎褶,褶量較大,因而此處裙身連腰弧度較明顯,穿著時應居體側。具殘存跡象,推測此裙應為兩色、起碼是四片間裙。按此推測復原,可得裙腰圍度為72公分左右,於背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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