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这一天是农历三月初三,是纪念黄帝诞辰的上巳节,也是首届中国华服日。

这天,走在西安的园林里,无论是未央的大明宫,还是曲江的大唐芙蓉园,又或者西安历史博物馆,大小雁塔,到处可见身着宽袍大袖,衣袂飘飘的人,就像古装剧里的人物复活了一样。

当然他们也一样地用相机拍照,用手机发语音,坐摆渡车,说现代汉语。

大明宫外,丹凤门口,负责中国华服日的志愿者们,从鞋子到衣裳到头饰,也都打扮得引人注目,殷勤地问同样盛装的人:你们是模特吗?

所谓模特,是指当天晚上,在大明宫紫宸殿上,即将身着华服走秀的一群人。

晚上8点,露天的紫宸殿上,走秀舞台用花树和修竹分割成了不同的区域,灯光交错辉映着树下看秀的嘉宾,身着一套套华服的年轻演员们,从仕女拍屏风背后,鱼贯而出,在舞台的尽头,回眸一笑,长袖一甩,轻舞飞扬。

这场由共青团中央,B站,东家等联合推动的“中国华服日”活动,最终在多个平台进行了直播,观看者超过了数百万,弹幕里一片“来世还生种花家。”

没有关注过汉服的人,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场奇装异服的纯舞台表演,但事实上,这是一场自下而上,从15年前就发自民间的传统文化复兴运动。

发轫:加入“同袍”组织

西安,未央区,大明宫内,紫宸殿上,“中国华服日”如期举行。

在会场,当一位汉服运动者孙异唱到:“我愿重回汉唐,再谱盛世华章。何惧道阻且长,看我华夏儿郎”时,无数人亮起手机电筒,一边挥舞,一边合唱。

波波是那欢呼者之一,他来自2017成立的汉服社团“汉服上海”,是社团的负责人。

2006年,彼时25岁的波波,正在一家国企做人事。因为一档电视节目他注意到了“汉未央”社团在母校组织的一场汉服活动。出于对母校的怀念,他去了。

“实际上,那时候的汉服更多是从和服和韩服的设计而来,披着像一件图腾, 不像现在,汉服的制作,有很多考据。 ”

和大多数初次接触汉服的人一样,服饰之美直接震撼到了他。

活动结束的当晚,波波没有睡着,第二天他开始研究汉服。“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关于它的理论是什么?”

2006年左右,网络上关于汉服的讨论,主要集中在汉网,天汉网和百度汉服贴吧,随着门户网站和贴吧的衰落,又逐渐转移到微博等自媒体平台,以及东家等垂直于传统文化生活的平台。

从汉服的理论性文章起步,再到经史子集,波波的关注点也从汉服,深入到了服饰的背后。

2017年,波波辞掉工作,成立“汉服上海”社团,开始全职投入汉服运动。

如果我们把穿汉服的人分为几个层次的话,一类是单纯的汉服爱好者,另一类则是借由汉服,一脚踏入了传统文化复兴,礼乐复兴这场文化运动里的人,这类人被称之为汉服复兴者,他们又自称“同袍”。来源于《诗经·秦风》中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近年来高校里的汉服社团增长迅速,但最早的汉服社团,基本上都是社会社团。和普通的兴趣爱好社团不同,汉服社团有强烈的对外进行传统文化宣传的意愿,也会经常参与政府组织的一系列传统文化推广活动。

社团的活动通常有三类,一类是传统节日相关的活动,意在恢复中国自己的节日文化:譬如花朝节,上巳,七夕,清明,中秋,重阳,元宵等;另一类是所谓“雅集”活动,通常在室内,以焚香,弹琴,读古籍等活动为主,还有一类是常规的传统文化活动。

“不是所有穿汉服的人,都是同袍。”在波波看来,如果一个人穿汉服的人,不能理解服饰背后的深意,没有一种使命感,那他就不能称之为“同袍”。

所谓使命感,其一就是让大众意识到,汉服,不是时装,也不是古装,而是一种民族服饰。

此外还包括了:复兴汉服,让汉服成为日常服装;以汉服为引,带动传统文化的全面复兴等等。

追溯当代汉服运动,2001年的上海APEC会议是一个节点。彼时各国领导人身着唐装留下合照,正是这次活动,将民族服饰这个议题推入了大众视野。

那之后,一部分人开始思考汉族的传统民族服饰是什么,唐装被放弃,“汉服”一词逐渐诞生。

但汉服运动者并不是要简单地恢复一套“衣裳”,他们追求的也不是复古,而是复兴。

“中国的传统文化里有很多好东西,可是我们都埋汰了,服饰只是其一,很多人还不能欣赏汉服的美。”

而传统文化又是什么呢?

“简单说,就是仁义礼智信。”波波解释道。

传承:年轻的势力

从2003年左右发轫,经过十几年汉服运动者不断的“穿”衣实践,在一二线大城市,已经没有太多人会因为看到有人穿着汉服而诧异。

可以说,时至今日,经过前辈们的努力,汉服在年轻人群体中,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文化。不同的是,一些人是被前人们所创造的潮流裹挟着而走,另一些人则成为了潮流的新驱动者。

作为一名社会学博士,兰芷娜娜,本名杨娜,从2006年开始接触汉服,也是汉服理论探索的代表人物之一,代表作是《汉服归来》。 在书中,杨娜将参与汉服运动的人分为三类:一类是“庙堂“中人,即政府官方,一类是“武林”中人,包括汉服社团和汉服组织,一类是“江湖”中人,即普通的汉服爱好者。

少数民族史专业的阿熹,就是这样一位江湖中人。

2016年左右,阿熹在网上看到有人晒出汉服照,“太美了。”惊叹之余,阿熹辗转联系上了摄影师,对方将自己的汉服借给了她,并为阿熹留下了第一次穿汉服的影像。 从那之后,她就开启了汉服买买买之路,至今已有十几套汉服,平价者几百,价高者上千。

“贵的就会分期付款了,像明华堂那种上万的,现在肯定买不起,但结婚的时候,肯定要买一套啊。”阿熹笑着感慨。

阿熹并不常穿汉服,更多是在出门旅行或者一些节日的场合,带着隆重和纪念的味道。“就觉得自己很美,也会觉得很骄傲,尤其是有人来跟我合照的时候。”

阿熹把这种心情称作为“文化自信。”

不过,汉服的日常化推进依然艰难。

和很多汉服爱好者一样, 阿熹在熟悉的环境里反而不好意思单独穿汉服行走。在阿熹看来,越是一线城市,穿汉服的情况就普遍,而回到家乡四川崇州时,她都很难找到同袍,也不好意思一人上街。至于在学校,“如果校园里日常能看到十来个人穿汉服,我应该也会把汉服做常服穿吧。”

然而即便如此,对汉服的热爱,也正影响着身边的人,受阿熹的鼓动,室友们也穿起了汉服,“汉服已经成了我们的舍服了”阿熹如是说。

如果说阿熹更多是在以个人的身份复兴着汉服,留学日本的妺媤则已经成为了一名“武林人士”。

大概在2007年左右,妺媤就接触到了传统文化复兴这一股思潮,进而接触到汉服。妺媤的第一套汉服,还是母亲为其亲自制作。

2011年,高中毕业的妺媤,前往日本留学,很快就加入了当地的汉服社团。

和国内的汉服社团不同,日本汉服社团的存在,更多是为了向外国人来展示民族服饰。

(注:妺媤和日本汉服社同袍)

留学生活基本上被学习和打工时间所占满,举行活动的最大难点,就是场地和时间。由于日本大型的活动需要向政府报备,他们通常提前一个月就组织内容组织人,参加活动的费用,则由参加者自费。

最让妺媤印象深刻的,是社团成员参加日中45周年端午祭祀活动,由当地区政府的举办,规格很高。更多的时候,由于室内场地过于昂贵,他们的社团活动会选择在公园和广场等户外,经常有外国人上前来与他们合影,并表达欣赏。

“其实有时候,我们只要集体穿着汉服走在街上,不需要做更多,就是一种宣传。”

扩张:从爱好到制作

“买卖是最好的保护,使用是最好的传承。”

在传统文化复兴之路上,东家联合创始人赵普的这句话, 或许是最好的脚注。

汉服运动刚兴起时,很多人都是通过考据查资料来自制汉服。而目前,根据关注汉服产业动态的“汉服资讯”的统计,超过9成的人,都是通过网络购买汉服,互联网也成了一个人初次接触汉服最主要的途径。

作为商家,也是最早的那批汉服运动者,衔泥小筑的子鱼,可谓见证了汉服从无到有的过程。

子鱼初次接触汉服,是在2005年,在网上浏览时看到日本大学生毕业祭的图片,其中有位中国留学生,所穿即是汉服。

“原来我也有自己的民族服饰啊。”这件事唤起了子鱼对汉民族服饰的好奇,他开始到处搜集资料,频繁地上汉网和天汉网。

2006年左右,汉网在成都举办同袍线下活动,子鱼的妻子飞燕是美术生,彼时已经在绵阳开店做汉服,同样前往参加了活动。

“组织者就说,哎,你也是绵阳的啊,我们这还有一位绵阳过来的姑娘。”

这场看起来“命中注定”的相遇,就这样改变了子鱼的人生轨迹。在此之前,子鱼就想过如何接地气地参与汉服运动,而不是只停留在网上讨论。“制做汉服”无疑启发了他,2007年,子鱼从国企辞职,和飞燕一起开始了汉服商家之旅。

(注:衔泥小筑汉服)

“当时家里人很难理解的,汉服,那是什么?汉服市场? 那时候基本上是荒漠。”

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找裁缝:零几年左右,几乎没人有汉服制作经验,顶多说是有中式剪裁经验。

俩人几乎走遍了绵阳所有的裁缝铺,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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